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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我维持着这样一个状态：总是在奔忙中，在工作、在恋爱，心急火燎，无暇旁顾。我认为生活是个爬坡的过程，稍一怠慢，就会失去眼前的一切。

为了给人生腾出时间，我聘请了一个小时工。她是物业公司的保洁员，比我大不了几岁，看起来却像我阿姨。

我叫她阿姨。

第一次她来服务，专业性就把我吓了一跳。那天她干了一件事，把床单下的一条绒毯跟床垫缝在了一起。绒毯的四角起初被我掖在床围里，睡觉时一蹬就往下滑。也许是铺床时被她看出来了，我回家后她拍拍固定好的绒毯说：这下就不怕再滑下去了。

日子一久，我家因她的到来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能看得出她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人，每个细节都不放过。不仅如此，她还时常在清理后留张纸条给我，传授些生活妙招。比如垃圾袋放进捅里的时候，要在垃圾桶口系一个扣；比如抽了卫生纸后，要把边缘处叠成三角形。有她在，我家就变成一个五星酒店的客房，无处不是规则而整洁的。

我们不怎么交谈，或者说我不太想跟她多说话。有一次她好奇地问：你赚那么多钱都怎么花哪？我答：那么点儿钱，花花也就没了。还有一次，我跟我妈通了很长时间电话后，在客厅里擦地板的她长叹了一声：你妈有你这样的女儿一定很满足吧。我点点头，也没有接下去。

那时，我有年轻的傲慢，只把她当成为我服务的工人。之所以还能客气，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修养，没空去关心她的人生。

那时，我的人生也自顾不暇。

在写作陷入困境的时候，我在粉色便笺纸上写下一句话：努力写作，把每一个故事写好。这张纸被压在电脑桌上的相框里。没过几天，它就被风吹得不见了，我也懒得去找。那个星期，她打扫之后，我发现那张纸条又出来了，还是压在原处，是她在地上捡到的。后来，那张纸几次三番丢了又回到我桌上，有几次我看着它跌进垃圾堆都懒得捡，但随后就又被她捡回来，直到有一天，她打开了相框，把已经残破的纸条镶了进去。

我笑她的固执，也敬佩她的认真。

但接着的一件事又把我拉回现实——我的耳环不见了。那时小区里盛传着某些保洁员手脚不干净的流言，我就猜疑起她来。之后，我停止了家政服务，收回钥匙，再也没让她来过。

没过多久，耳环在包里出现。可新小区开盘，她被调走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两年后，我被一场急来的暴雨困在路边，被淋得瑟瑟发抖。万般无奈时，我向所有疾驰而过的车招起手来。他们都生硬地疾驰而去，飞溅起的脏水打在我的身上。无比狼狈的我坚持了10分钟，突然，一辆小电动车停了下来，一个陌生女人从黄色雨披里露出脸，她指了指后坐：315，快上车，我把你驮回去。见我迟疑，她报出了我家的地址：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也在那儿做过保洁员。

我有点想起来了，于是钻进她的雨披里，双手揽着她的腰，她把雨披向后面甩了一把，彻底地盖住了我的背。

在雨中奔驰时，她拉起了话匣子。“那时，常听王姐提起你，就是曾经给你做家政那个。”

“哦？她怎么样了？”我竖起了耳朵。

“她结婚了，跟一个60多岁的老头儿。老头儿对她挺好，不像前夫，因为她不能生育老是打她。可怜的人啊……她常说那楼上她不佩服谁，就只有你，她说你是一个有理想的女人，会有大出息……”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沉默了。

她以为我冷，要我把身体靠在她的背上。我就真的靠了上去。潮湿的身体一贴上去，她的体温就在我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发酵了，那一处又温暖又疼痛，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时，她是用怎样的关照呵护着我的梦？在她琐碎无望的生活中。

我和她们，谁是真正的穷人，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选秀节目里一位女生动情地说：我是带着所有人的梦想，站在这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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