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出轨了，我无法自拔，我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向他，明知道没有结果，明知道会疼，明知道是错，明知道有罪，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巧儿，救救我。”

我27岁那年，最好的闺蜜喝醉了酒，哭着给我打来电话。

她出轨了，爱上了一个比她大12岁的男人。这场饮鸩止渴的爱，让她痴迷，疯狂，沉醉，疼痛，撕裂，愧疚，但她就是无法停下来。

她电话打来那一刻，我刚给2岁的女儿洗完澡，趁小家伙睡着这一会儿，我忍着腰疼在拖地。

“亲爱的，你只是喝醉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乖，啊。”我安慰闺蜜，心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胡搞，弄得自己浑身是伤，疯疯癫癫，真是吃饱了撑的，犯贱呢。

但3年后，我也出轨了。

我飞蛾扑火般地扑向那个不属于我的男人，用短暂的偷欢填补灵魂的缺口，又用漫长的自责乞求上苍的宽宥。

直至，在疯癫和疼痛中差点死掉。

2

读大学时，我曾看过一句话，大意是，一个没有浪过的女人，其实也很难过好这一生。

年轻时，觉得这句话肤浅又武断，现如今，我理解了它的深意：

没有充分爱和被爱过的人生，其实也是自带危机的。

我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虽然来自小城，但父母康健，工作稳定，我身材高挑，容貌不差，成绩又好。大学考上了重点，丈夫是相识校园的初恋，毕业后去省会城市上班，就职的公司是上市企业。

一切看似都很圆满。

但，我自己老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如今，历经悲欢，参透冷暖，站在33岁的门槛上，我明白了：

以前，我没有全然而投入地爱过。

或者说，看似完美的我，从没有堕落过，没有见识过人性的恶，没有看见过自己的丑，所以不会悲悯地看待别人和世界。

3

当年，在学校，丈夫向我表白时，我没有看上他，觉得他不是理想的类型。但他任我百般刁难，总是持之以恒，包容我迁就我，我们就在一起了。

毕业后，我们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渐渐地，激情消退，矛盾增多，加上我生女儿后，来带孩子的婆婆重男轻女，言辞间指桑骂槐，而丈夫习惯性迁就他妈妈，把很多问题归咎于我的不是。

我在家庭和工作、养育和争吵中，无法自处，也心生怨憎。

我不知道，是生计压力和忙乱焦虑，让丈夫逐渐对我失去了耐心，还是我对他原本就不深的爱，因怨恨而更加浅薄。

更可悲的是，我们都懒得停下来，好好审视哪里出了问题，找到迷宫的出口。

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得过且过，直至我们的关系脆弱到经不起一场诱惑。

4

30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比我大10岁，是我们下属分公司的负责人，因为总公司和分公司业务上的往来，我们渐渐多了联系。

他年轻有为，做事果敢，雷厉风行，属于很男人的那种人。根据公司安排，我、他还有另外几位同事，一起出过两次差，慢慢熟络起来。

但开始的半年，仅限于同事和工作。我敬佩他业务能力强，他表扬我是得力干将，仅此而已。

后来，工作8年的我，到了晋升的关口，想要往上走一步，要先考职称，然后到异地一家子公司挂职锻炼。老公和婆婆都不支持，婆婆甚至说我只顾自己荒废了孩子。

我焦头烂额，迷茫无助，聊天中和他说起此事。他以过来人的诚恳，就我的职称考试给了可行的建议和帮助。我考试过关后，他又动用个人关系，帮我争取到了去同城一个子公司挂职锻炼的机会。

知遇之恩，让我心怀感激。但那时，我只是把他当成有别于一般同事的领导兼兄长，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直到后来，我们在相爱相杀中，疼痛满怀，又躲闪不及，我才懂得，男女之间，很多情无法把握。

从心有灵犀到欲望满地，不过转瞬间。从只如初见到但愿未见，也有着太多恨。

5

我顺利挂职后，他负责的分公司运营出现问题，为了完成总公司的考核，他住在单身宿舍，日夜坚守岗位，直至扭转局面，这导致他脑部轻微出血，险些酿成大祸。

我出于感念，经常给他发微信，送礼物，买药品。他在大病之后也深感命运无常，我们联系越来越频繁。

他完全康复后，我们经常聊天至深夜，好像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也有着迫切分享的各自前半生。一天没有他的消息，我就觉得世界停止运转。

从在微信上文字聊，到后来视频聊，再到去他办公室聊，最后到在他的单身宿舍聊……

我出轨了。

我们背叛各自的爱人，相熟的同事，和各自信念里那些关于家庭、责任和道德的部分，贪恋在欲望之巅和黑暗之渊，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我们在一起三四月后，他态度渐渐冷淡。除了晚上问安，不再和我有过多联系。

我依然沉浸在火热和焦灼之中，神魂颠倒，欲望膨胀，每天等候他的召唤，而苦苦找不到解药。

我无法接受他的冷淡，每天都用我们两个单线联系的微信号，死乞白赖地哀求他：“忙不忙？在干什么？我想你。”

我戒不掉身体的瘾，戒不掉心头的爱，忘不掉付出的情，所以我就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不顾一切地向他乞讨：“求求你，爱我。”

我每天给他发很多条微信，和他分享我内心的感受，给他买昂贵的衣服，托人给他买进口药物，在他的生日到来之前，不露痕迹地送上体面又贵重的礼物。

我提醒他少喝酒，少抽烟，少和人较真。自己每次出差都会和他报平安，他喝醉了酒，我欺骗家人，彻夜守在他身边，只为他醒来后说一句“有你在，真好”。

我犯贱式地为爱痴狂。

或者说，我通过发疯一样地爱他，来感知灵魂深处那个卑贱、多欲、放纵、疯癫的坏的自己。

那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自己，也是一个和我的人设完全不同的自己。如果不是这场爱，我压根儿不知道体内还有这样一个自己。

6

由于我的苦苦支撑和不愿放手，我们每两三个星期见一次面。我以加班的名义去见他，在他的单身宿舍里。

不知何时，我内心的天平开始失衡。

我想到这一年多来，都是我在找他，我在求他，我在爱他，而他除了一开始激情淋漓时的主动，几乎很少联系我。

他记不住我的生日，从来不说甜言蜜语，对我没有任何承诺，更没有送过我一件礼物，即便和我在一起，看见领导或妻子的来电，他照样抽身而去。

我再忙，只要他说想见我，我就奋不顾身去找他。而他发生关系满足后，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冷淡的人。

“他根本就不爱我。”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盘旋。随之响起的，还有这些声音：“你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孩子，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你接受的教育。”

这些声音常常混作一团，此起彼伏，让我在欲望满怀和忐忑不安中，搞不清到底是哪个声音在支配我。

我头痛欲裂，夜夜失眠，恐慌不安，愈发焦虑。

我抑郁了。

第一次，我向他提出分手，我说，不能再继续了，我要疯了。

他转而苦苦挽留我，给我说对不起，说一想到他得到了一个小他10岁的女人的全部，就觉得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何德何能，遇见你。”他哭了，说自己人前辉煌，人后凄凉，周围人群，明争暗斗，暗算不断，他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惟有我的温柔和爱护，让他在江湖险恶中看见一丝残存的美好。

看到年过四旬的他，袒露自己，动情落泪，刚刚还想扇自己脸、觉得自己贱的我，转身又原谅了他。

我恨透了自己的不争气，却又无法掐断这段情。

身体依赖、情感依赖和真爱幻觉，让我在一边付出上瘾，一边痛苦否定中，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

直到现实，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又一个耳光。

7

我以为我放弃骄傲，放下自尊，放低姿态，赌上名声，和他在一起，就一定会成为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那个女人。

哪怕，他从未说过要离婚，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从未奢望过。

后来，我才知道，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很少看他的手机，有天神使鬼差地翻看了他的微信，发现了他给前女友的生日祝福和红包，还有和别的女人暧昧的消息。

顷刻间，我的心山摇地动，四处坍塌：他记不住我的生日，记住15年前女友的生日。逃避我的过分热忱，却有空和别的女人暧昧。我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位置？

关于前女友，他的解释是，当年，条件不好，家人供养他读书，付出太多，毕业后，为离家人近点，他执意选择回到二线城市的省会，和是一线城市独生女的前女友分手。

他一直对前女友愧疚，才把她当好朋友处着。

而那个暧昧的女人，不过是合作企业的客户，因为利益往来，所以偶尔开个荤段子。

这个解释，我无法信服。

我删除了他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和微信，第一次决定离开。

可删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后，我陷入了心神不宁又极度悲伤的状态。

我觉得他不值得我爱，又暗暗期待他能想方设法找到我，说他离不开我。我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但又在人前拼命地表现自己的体面。

我删除他后，他一次次加我，给我道歉，向我忏悔，给我发邮件，说他无法失去我。

就这样，我们又和好了。

又或者，我误入歧途太深，付出情感太多，以至于他追上来一步，我就会倒退10步，去迎合他。

分分合合，耗掉了我太多的耐心和能量，让我脾气变得暴躁而易怒。我渐渐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多欲，控制，妒忌，伪善。

8

我们的关系又维持了几个月。

有一天，我向他坦白身患抑郁症的事实，他为安慰我，说和妻子生完孩子后，他们就没有发生过关系，是我让他知道了，做爱也可以这么走心。

他当着我的面儿，删除了前女友和那个女人的微信：“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有机会在一起，我们就永远不要分开。如果最终无法分开，就要永远有爱。”

我信了他的话，多天来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

但是没多久，他又告诉我，公司来了新的研究生，为照顾新人，他让出了单身宿舍，以后要回家住，我们见面不方便了。

紧接着，我看到总公司的任免公告：他升职了。他害怕了。他要放手了。他不愿和我在一起了。

我躲到楼道里，打电话质问，骂他是自私鬼，撒谎精，不要脸的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他一味沉默，不再解释。

我哭着，用颤抖的手指，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羞辱、愤怒、冰冷和疼痛一点点将我吞噬，以为自己就要在这羞辱和厮杀中死掉。

但醒过来后，我竟然感到一丝丝的轻松：

游戏终于结束了。

9

这之后，他又约我见了一面。

他说，不管怎样，都希望以后还是朋友。我说，我做不到。他说，一定要这么绝情吗？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忍住泪：

是。

刚开始分开的那段时间，我非常痛苦。

特别是深夜降临的时候，心就会莫名地疼，会有想和他联系的冲动，我知道这是长期惯性留下的后遗症。所以，每当难过的时候，我就在手机便签上写一段话，等平静下来时，再把它删掉。

我甚至纠结于，他到底是否爱过我。我一会儿觉得，他爱过我，一会儿又否定了这种认知。一会儿想当面找他问清楚，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太卑贱。

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我白天拼命让自己忙起来，晚上靠吃安眠药入睡。

我和他偶尔还会因公事碰见。为了不让自己反复，我不愿再和他正面接触，所以还是选择了躲避。

我无法像他那样，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当朋友。我不知道，这是我太狭隘，还是太用情。

10

跌跌撞撞中，我们已分手小半年。

我在反思和忏悔、难过和自责中，感觉体内的能量，也在慢慢恢复。

我不清楚，过去两年间，我的秘密，丈夫是否感知。只是，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见他站在阳台上抽烟，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而他鬓角竟然有了白发，那一刻，我忽然觉得：

我是个罪人。

虽然，这罪无人审判，但我无法原谅自己。

哪怕，它肇起于我们婚姻的内部，但最先撕毁合约，把我们婚姻订在耻辱柱上的，是我自己。

我甚至想，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出轨，而要向身边这个离我最近的男人求助。

不管他会不会搭救我，我都应该向他发出信号，努力试一试，让他看见我内心的渴求。

而不是，用满身疼痛投身一段错爱，并在心口背负上道德的十字架。

11

但我那敏感的女儿，仿佛早已洞察一切。

我和婚外情的男人，分开三四月后，有天晚上，我坐在女儿床边和她读绘本，是一个关于小猪如何如何脏的故事。

故事写得很有趣，我读着读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女儿从被子里伸出小脑袋，对我说：

“妈妈，你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你知道吗？好长时间了，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眼睛一热，拧着她的小鼻头说：

“哎呦，我闺女都知道用心事重重这个词啦！你知道什么是心事重重吗？”

她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在灯光下忽闪着大眼睛说：

“心事重重，就是心里有个秘密，又没法和别人说。”

我双眼一热，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12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2019年也过去了。

女儿上了小学，婆婆回了老家，我为杜绝旧情复燃，主动申请调换了新的工作岗位。

有位哲人说，时间的意义不在于长短，而在于你赋予它怎样的内涵。

前20多年的人生，我一直走在一条阳光而顺遂的路上，觉得全世界都是这副模样，所有黑暗和坎坷的人，都是自取灭亡。

结婚生子的头几年，我陷入了烦躁和焦虑的岁月，觉得婚姻无味，伴侣丑陋，亲人无情，在彻底对抗他人中，也放弃了自我的成长。

为了转嫁危机，我陷入分分合合的婚外情，借此寻找光和爱，没想到陷入的是更深的暗和伤。

我明知这是一条罪恶的路，一条错误的路，还是不愿停下来。

直至伤痕累累。

我从来不认为出轨是对的、婚外情有理，甚至因为走到这一步，而万分愧疚。

但这段情感里黑暗的交战，邪恶里的执念，还是让我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13

我不认为这段感情是值得的，但它让我看清了自己，知道了我灵魂深处的贪欲和虚妄，也看清了我婚姻中的问题和匮乏，更让我明白：

所有的情感，最终都是指引我们找到自己。

工作清闲下来后，我尝试去调试自己的心，如实客观地面对丈夫，遇到分歧和矛盾时，我希望先看见他的需求，然后让他看到我的渴望。

但由于过分想回到正路上，我有时过于急躁，难免无法自控，而他安于现状，很少反省，惯于指责，所以我们之间仍有问题。

我不清楚，我们能否各自成长，白首偕老。而这一路，我有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赎罪。

但今天，我想把自己的心路历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不奢望同情，不乞求怜悯，甚至没有资格得到原谅。

我只是想如实地表达我——一个曾经出轨的女人——在这场欲望之战里，毫无保留的那些执念和弱点、悲欢和哀伤。关于岁月和成长，关于婚恋和家庭，关于罪恶和救赎。

我不是一个好人。

但挺过这段至暗的岁月后，我不再高高地站在上帝视角审判别人。

我心口有了伤疤。

我想用一辈子的赎罪，让自己不再因为贪欲，自伤或伤人。

我最终看见了命运的深意。

所以，我想把人前的自己，和人后的自己，合二为一，让她们两个重叠成一个人，尽量做到真实，负责，平和。

我这一路哭哭笑笑，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在路的尽头遇见了一个含泪带笑的小女孩。她在朗诵佛的诗句：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

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这佛光闪闪的高原

三步两步便是天堂

却仍有那么多人

因心事重重而走不动

我走过去，将她紧紧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