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师父去世后，阿越就再也没见过许晓诺。而他事业达到最高峰时，又狠狠地摔下来，一个产品设计师，最害怕的是没有灵感，江郎才尽。

只身一人来到了一个地下画室，大多的人是穿着破烂衣裳，还沾满了颜料。一头苍蝇都嫌弃的油头。突然间，阿越架起画架，这里就像是他心灵的归宿。

踏实而沉重。

一个月后，一个衣着甚是古怪的女子走到了他面前。

艺术家往往都沉迷在画中，阿越依旧低头不断地调色，嘴里不断地嘀咕。

“小哥甚是愁苦。”

阿越不想理会这种黄毛丫头，顶多再戏弄他的作品一番。他继续自言自语：“世上最纯的蓝色，也就被女娲补天给留在天堂了。”

“小哥何必执着于此，其实最美的颜色是留给懂他的人。”

他抬头瞧了一眼，心犹如万剑穿过，惊了一下。女子撩起嘴角的微笑。

一段回忆，贯穿他整个青春时代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子里。眼角的泪珠，对不起晓诺。

第二年复考，阿越如愿考到了他心仪的美院。师父跟晓诺在梅雨时节的南方，而他的美院在大雪纷飞的北方。

意味着，阿越不得不违背当初的承诺，临走时，他跟晓诺在海边看了最后一场日落。

沉默了许久，两人都没开口。阿越心知肚明，他变了，晓诺不会再原谅这个迷失自我的阿越。

“晓诺，麻烦你现实一点好吧。童话都是假的，当不了饭吃。”

“你住嘴，你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家了，不要回这个海边。”

“那你跟师父怎么办？”

“不干不净的钱我和父亲都不会收的。”

最后，阿越托着行李箱，背着大背包，飞往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年少的他，以为已经读懂了世界，为了梦想是要放弃些东西。

他记住了晓诺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原来在你心中我和师父是你梦想的绊脚石，是你最微不足道的人。

晓诺听着浪声，很大声地告诉他，没有哭声。

接着两三天，那个女子经常在地下画室出没，时间很随意。听旁边的人说，她貌似是这个画室的管理人。

阿越想找机会和她叙旧，再看自己这一身的打扮，更像是要借钱的。

决定先把手里的稿子完成了，是她又一次给了他灵感，宛如源泉纯净而透骨。

“你可以尝试在植物身上提取颜色。”

“谢了，晓诺。”他说得很小声，晓诺很显然是没有听到。

这几日，他在别人的嘴里听闻了有关师父的事迹。

“許晓诺就是许师的女儿，就是著名大画家，他女儿真的是个商业奇才，许师的画居然一张都不买。”

“这分明就是吊人胃口，你信不，最后肯定高价卖出去。这种手段，真心佩服。”

阿越意识到这里除了画家，还有埋伏的狗仔。艺术这种东西，你永远都解释不了它的美，但只要有人欣赏就是宝。

这次交给公司的设计稿，又让阿越重回当初的辉煌。他重新整理了一遍行头，尾随晓诺从画室出来，上车的一瞬间拍拍她的肩膀。

二

“抱歉，我不接受任何采访。”她使劲地摇手。

“是我也不可以吗？”

她转过头，眨了眨眼，进入了回忆模式。此刻一个清秀的大男孩站在她面前，再加上大胡子，鸭舌帽，不就是几日前在画室的小哥。

“你好像我的一个故人，似曾相识。”

那时她6岁，他10岁。晓诺就是父亲的尾巴，走到哪就跟到哪。她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她的梦几乎都是天马行空古灵精怪的。每次她都会告诉父亲，父亲就用颜料画出来。

阿越决定要拜许父为师，因为他的画有灵魂，有爱。但当时的人不这样认为，他只不过是个无名画家罢了，还是一个自命清高的画家。

画只卖给懂它的人。

于是阿越每天放学都背着大大的画架，架在他的旁边。

晓诺当时比他矮一个头，抬起头，瞪着眼珠子：“不许靠近我父亲。”张开双手，全身的力气都在阻止。

每一次都这样。阿越的心思，许父也懂。“要做我徒弟，要我闺女允许才行。”

阿越明白了，把棒棒糖、棉花糖、三明治、小镜子还有小手袋一切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每日换着花样送。

东西摆在面前，晓诺没拿过，阿越也没哄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同龄人，有话就直说。

晓诺偏偏就想要他最喜爱的画笔。“我要那个。”晓诺指着他手上的画笔。

“不给。”说一不二。

她从不威胁他，以父亲的徒弟之名，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许是因为她早年母亲离开家，让她的内心不得不强大。

后来，阿越跟晓诺的父亲许了一个承诺，保护好晓诺一辈子，他们就成了师徒。

三

中学时代，晓诺家里十分贫苦，申请了助学金。可钱都花费在父亲的颜料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理解她。

只有阿越二话不说，给她放学在自家的面馆兼职的机会。工资也没有友情价，是多少给多少。晓诺觉得没有亏欠，也接受了。

他家的茶叶蛋不是招牌，却意外地讨晓诺喜欢。

那天是她生日，煮了一碗长寿面，还有两颗茶叶蛋。晓诺很是开心，毫不掩饰地对阿越展开笑脸。

“不要这样对男生笑。”

“阿越，你该不会喜欢我吧。”她更是欢喜地冲他做鬼脸。

也是，这个年纪的许晓诺正值花样年华，对他似乎从不掩饰情绪。爱憎分明的女生，原来也会这么吸引人。

阿越告诉自己不能爱上她。

“送给你。”

是一幅五颜六色的叶子包围下正含苞欲放的花朵般的婴儿画，甚是细腻地画着叶子的叶脉。

“你是不是走进我的梦，这个场景我梦见过。”

阿越耳朵微红，这个是在晓君8岁时，在海边睡觉说的梦话。他记住了。

晓诺就是一个给人无限灵感，很神奇的女生。

“师父让我告诉你，周末去海边的森林。”

“好。”

隔了两天，听同学说，晓诺拿着自己的画卖给了一个中年女人。交易就在街上。阿越知道后很生气。

等着晓诺放学，看见她兴奋地把奖状放在自己面前骄傲地炫耀时，阿越一手把它扔在一边，很是冷淡地对她说：

“你不喜欢我画的画，可以不要。”

晓诺呆住了。

她含着泪水，把他带到了孤儿院。他的画被挂在大堂最显眼的地方。

她说，孤儿院的孩子，大多知道自己没有爸妈，根本没有媒体宣传的那样乖巧懂事。平日里，打打闹闹，厌恶着自己还有他人。只要有大人来捐东西，都会装作一副很感激的样子。他们的眼睛里是空虚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童话。

那天，晓诺哭得很伤心。阿越知道道歉没有用，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晓诺。她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虚伪的一句话。

从那一天开始，晓诺没有再理阿越，阿越也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发过一次短信，始终不断地画画。

有一天，他对晓诺说：“晓诺，这些你拿去给孩子们吧。”

一幅幅彩色的童话梦境，展现在她眼里。她喜欢的长发姑娘，头发上沾着珍珠；灰姑娘在厨房里做成都小吃；放羊的小姑娘在挤彩色的牛奶。

阿越这时才发现孤儿院的孩子，有多亲近晓诺。她一来，孩子们就抱住她，围在一起，听她给孩子们讲画里的故事。

阿越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听着。

四

所有想考美院的孩子都参加艺考，他们的作品被晾在地板上，老师拿着细铁棍，每一次的下落，就决定一个孩子的命运。

阿越没有如愿。那天晚上，晓诺把他带到了孤儿院。他看到他的作品被挂在墙上，孩子们抓着他的手，告诉他每幅画背后的美丽故事。

长发公主用她的头发把王子拉上高塔，王子亲手把在海边捡的珍珠放在她的头发上，说是可以护发。

伴随着一片笑声，阿越心情不再是沉重。他们去了海边，有酒还有月亮。

看着睡觉的晓诺说着梦话，日出如约出现了。那一刻，阿越相信这世上是有童话的。

接下来的复考很是艰苦，身边的亲人没有支持他的，跟他说最经典的话。

“画家都是死了以后，画才值钱的。”

阿越当然不听，晓诺始终支持他做的决定。那年她高二，他高三。

上天终究还是妒忌一个有才华的少年，他放弃了很多东西。为了学费，他不得不把画卖出去，到街头给人画肖像。这一切都是背着晓诺。

其实，晓诺都知道，她没有说过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他的画又买回来，再捐给孤儿院。阿越一直都不知道，晓诺欢喜他。他也欢喜晓诺，但他一直都阻止自己内心的这种想法。

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他着急地想要逃离这里。他不想看到晓诺，因为他已经变了，变得功利，变得为了生存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这是晓诺最不愿意看到的。

越喜欢越是地小心翼翼，因为阿越觉得自己不配。

五

最后的一次见面也是不欢而散。

在美院的大学生活，阿越爱上了一个喜欢穿红色高跟鞋，温柔细腻的女孩，叫安君。

他才知道晓诺教会他的只是喜欢，真正的爱上一个人会为了她变得更优秀，而不是卑微地去喜欢。

安君是他现在的女友，再见到晓诺时，他已经不再像缩头乌龟，他可以勇敢地面对，眼前陪他走过年少青春年华的女孩。

“你好，我叫阿越。”他伸出手，“感谢你让我懂得了童话故事。”

“阿越，我们都长大了。我要代年少的我跟你说声，我喜欢你。”

還是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孩，曾经让阿越卑微得不敢面对。

“年少的我也喜欢过你。但没法保护你了。”因为你长大了。

我们曾错过很多美好，以为生活就是如此多艰。其实，转过头你还在，错过终究还是错过了。

很多人都不相信童话，因为它太美好了，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

但我们需要公主与王子愉快地在一起的爱情，卖火柴的小女孩火柴光的温暖，给予我们对艰苦生活所向往的美好。

我们每错过一个人，都给予我们一个道理。

就像阿越错过晓诺，教会他懂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