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痛苦记忆,“忘情诊所”不是一个传说
记忆的神秘感不言而喻,《盗梦空间》中各路人马通过梦境在目标的记忆中镌刻或者抹去某段记忆从而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 。这样的情节彷如天方夜谭,绝非现实中能够发生。但现实的离奇绝不逊于电影作品,它甚至更加耸人听闻。尽管原理、机制尚不完全明确,但人们也似乎正越来越接近“记忆”的真相。
“植入”或“抹去”,修改记忆轻而易举人们对于自己回忆的确信度和所回忆事件的真实性在统计学上并不显著相关[1]。错误乃至凭空产生的“回忆”并不能表示当事人一定是捏造事实,类似实例并不少见。部分童年性侵犯案件当事人描述的栩栩如生但却完全没有发生过……[果壳对此多次关注,相关阅读请猛击:《当心,记忆种植会让你犯罪!》、《记忆不靠谱,小心被种植》、《目击证词全部可靠吗?》]。
然而,在经历一些真实的灾祸之后,一些人却对灾祸完全没有记忆。即使并没有任何脑外伤,但他们却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其他人可能认为这是一种逃避行为,是当事人“不愿面对现实”。但对当事人而言,记忆的缺失却是确凿无疑的──在应激导致的记忆障碍病人中,罕有患者能够在外界的帮助下“重拾”对应激事件的记忆[1]。
只“忘却”了痛苦,药物抑制显神通在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中,男主角突然发现女主角不再记得他,“忘情诊所”能让人忘记想忘记的一切。也许这并不是在做梦,近期,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人类应激研究中心的科学家们发现可以通过抑制糖皮质激素的分泌帮助患者“忘却”痛苦记忆[2]。
他们通过一则配以11幅插图的故事研究被试的记忆机制。这则故事来头很大,1994年美国《自然》杂志首次发表科学家通过它研究情绪记忆的作用机制的论文[3]。从此以后它就一直被用作情绪记忆研究的经典工具之一。故事中包含对人体情绪无明显影响的中性情节(开头和结尾),也含对情绪有负面作用的内容(中部)。
被试先要来实验室听这个故事。3天后,他们再次回到实验室,来“吃药”。当然,一部分服用不同剂量的美替拉酮(一种可阻止糖皮质激素分泌的药物)而其他人则服用安慰剂。2小时后,研究人员要求被试回忆之前故事内容。
又过了4天,被试最后一次被邀请来实验室回忆故事情节──见证奇迹的时刻就此出现:科学家发现,服用大剂量美替拉酮的志愿者对于负面情节的记忆明显比较差,但他们对普通情节的回忆却与常人(安慰剂组)无异,不受药物影响。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对负面情绪的影响会持续较长时间,即使在4天后,用药组糖皮质激素水平已经恢复正常,但对负面情节的记忆仍然显著低于对照组。
神秘的糖皮,复杂广泛不可控基于以上实验结果,科学家推断可以通过控制皮质激素的分泌而减少痛苦事件对人们的影响,并且不影响对正常事件的记忆。这看上去是一个让人欢呼雀跃的新发现,尤其对大量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而言是一个巨大的福音。
但结合更多研究结果,我们对糖皮质激素与记忆之间的真正联系似乎还知之甚少。科学家早已经发现外源性可的松摄入能够抑制记忆提取能功能,但其对正常情绪记忆与负面情绪记忆都有影响[4](上文所谓灾难后相关记忆丧失即可能与此有关)。与此同时,也有研究指出,对于精神应激的陈述性记忆,糖皮质激素存在促进作用[5](部分受应激后患者无法从记忆中走出可能与此关系密切)。
咦?这些结果怎么相互矛盾呢?
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研究者提出,糖皮质激素的作用可能是U型的,太低或者太高都对记忆有损坏,但是如果将其控制在适中的范围,则对记忆有促进作用[6]。但怎么才能保证通过药物准确达到一个“适当”的浓度来达到期待的效果?
即使能够用药物准确控制糖皮质激素并改善对负面记忆的提取,但我们应当深刻警醒:糖皮质激素作用于全身,其影响太广泛,对炎症反应、免疫调节、血糖调节、营养代谢、应激反应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7],并且其作用具有一定的基因特异性[8]。
如果仅专注于其对记忆的影响而断然加以干预,可能会对其他机体代谢功能造成严重危害。彻底阻断糖皮质激素对机体而言是致命的;激素水平长期过高亦会导致免疫抑制、向心性肥胖、骨质疏松(乃至股骨头坏死)、高血糖等一系列不良反应[7]。临床上激素的使用是非常谨慎,要在“疗效”大于“损害”时才会长期使用。
记忆的机制绝非是在某一个激素能够解释的,无数个因素在不同层面(见延伸阅读)相互交织作用最终使得“记忆”能够发生。对于大多数“凡人”而言,与其去思考复杂的机制,还不如静下心来欣赏记忆的神秘。那些深奥而繁琐的论调,无论是“记”还是“忆”恐怕都是没必要的。
延伸阅读:记忆研究的不同层面人类的记忆是一张交织密集的网,但目前绝大多数与记忆相关的学术论文主要关心记忆机制上的某一条通路:它只是这张网上的一根丝与几个交点;如果将立足点进一步放大或缩小,基于不同的层面,亦会得到更多影响记忆的不同靶点。
关于人群记忆的脆弱果壳已发文涉及(请猛击:《记忆有时纯属虚构》),现在我们直接将目光穿透华丽的外表投射到体内。
大脑核团最知名的记忆核团当属海马。它与空间记忆关系密切,有时候人们可能对某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有“似曾相识”感,或是对熟悉事物的“陌生”感,这些可能同海马功能异常有关。除此之外,基底神经节、边缘系统其他核团,它们都在记忆的形成、提取、修饰等各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详见:《似曾相识,在哪见过你?》)
神经元无论是学习书本知识还是实践技巧,都需要了通过建立反射从而实现记忆。而神经元就像是电缆,在此发挥重要作用。目前功能核磁共振(fMRI)已经用于临床,它可以帮助医生大体了解患者脑内神经元兴奋状态。而实验室中更是可以直接记录单个神经元细胞的兴奋性变化,从而探知单个细胞对特定类型记忆的影响。
激素如果说神经元通路是高精准精确打击,激素应该属于大范围轰炸了。由于激素作用的广泛性,其对记忆的影响也往往是“全局”性的。目前而言,临床上对患者精神、记忆的干预靶点主要是激素。
5-羟色胺受体抑制剂等药物已经被广泛应用于临床用以治疗与精神或记忆相关的疾病。普萘洛尔、儿茶酚胺对记忆也有显著影响,但目前尚未用于记忆相关疾病的临床治疗。当然,激素的作用并非一定是全局性的,它可通过与不同特异性受体的结合从而实现在体内特定区域的功能和作用。
即使是阐述一个与记忆相关的极小问题,亦有5W等着众多科学家──什么物质(What)在什么时候(When)在哪里(Where)通过何种机制(How)影响了哪些人或动物(Who)的记忆──只有这样,故事才能够完整。目前人们对记忆的理解仅是冰山一角,还有无数的问题等着解答。
参考文献:
[1]Memory not as good as we think
[2]Marin MF, Hupbach A, Maheu FS, Nader K, & Lupien SJ (2011). Metyrapone Administration Reduces the Strength of an Emotional Memory Trace in a Long-Lasting Manner. The Journal of clinical endocrinology and metabolism PMID: 21593118
[3] Cahill L, Prins B, Weber M, McGaugh JL 1994 beta-adrenergic activation and memory for emotional events. Nature 371:702–704
[4]Tollenaar MS, Elzinga BM, Spinhoven P, Everaerd W 2009 Immediate and prolonged effects of cortisol, but not propranolol, on memory retrieval in healthy young men. Neurobiol Learn Mem 91: 23–31
[5] Nater UM, Moor C, Okere U, Stallkamp R, Martin M, Ehlert U, Kliegel M 2007 Performance on a declarative memory task is better in high than low cortisol responders to psychosocial stress. Psycho- neuroendocrinology 32:758–763
[6] Lupien SJ,McEwen BS 1997 The acute effects of corticosteroids on cognition: integration of animal and human model studies. Brain Res Brain Res Rev 24:1–27
[7]Wikipedia:Glucocorticoid
[8]Zhang, J., Wu Z.Q., et al., Deficiency of antinociception and excessive grooming induced by acute immobilization stress in Per1 mutant mice. PLoS One [J], 2011, 6(1): e16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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