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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另一种出处——读乔纳森•海特的《象与骑象人》

幸福的另一种出处——读乔纳森•海特的《象与骑象人》

窦东徽

人象分裂的隐喻及其缘起

幸福的另一种出处——读乔纳森•海特的《象与骑象人》这是一本有关人们如何通过身心合一来实现幸福并获得成长的书。为了阐述其观点,乔纳森•海特在开篇就借助了象与骑象人的隐喻。实际上这一手法并不新鲜:柏拉图就曾把心灵(soul)比喻为马车,马车是由“心理”冷静、理性的那一面驾驭的,两皮马中一匹代表本能中积极的力量,而另一匹则是破坏性力量,需要用马鞭抽、马刺刺来加以驯服;到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派,这一比喻的本体和喻体就更加清晰了:本我(id)和自我(ego)的关系就像马与骑手,在前行中马提供动力,骑手则掌控方向,更进一步的比喻则是一个形象到充满喜感的画面——除了骑手和马,骑手的父亲(超我,superego,即道德良心或内化了的外部规范)坐在后座上。

如果说海特仅仅是在自己构建的隐喻中把马换成了象,未免会枉费了他的一番巧思。实际上他扩展了隐喻的内涵,将我们的心灵和身体、无意识和意识、理性与感性的对立统一统统比作象与骑象人的关系,象代表着动物性、本能、欲望、冲动、情感、直觉、潜意识或无意识、自动化加工等;而骑象人则代表人性、理智、意识、控制化加工、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等等。另外,海特研究禅宗颇有心得,想必他一定知道,禅宗以制服狂象来比喻调伏妄心。“狂象”也称“醉象”、“恶象”,比喻为害极大的迷乱之心。海特用象作比喻,隐含了这样一个重要的假设:作为骑象人的理性是智慧、文明、高雅的,但本能之象可不是一头乖乖象,而更像一头原始的、野性的、具有极大破坏力甚至有些邪恶的猛犸;骑象人一直在试图制服这头狂象,狂象也想摆脱束缚恣意妄为,人象之间长期角力,互有胜负,生命不息,斗争不止,使得人的分裂感与生俱来,成为一切不幸福和不如意的根源,始终困扰着人类心灵的发展。

为了回答“人象对峙的局面是如何造成的”这一问题,乔纳森•海特从生理、进化和心理角度这几个方面进行了探究。首先,从身心结构来说,身体的很多器官和组织都具有不受意志控制的独立运作能力,最典型的是自主神经系统,最典型的冲突是情欲和理智的对抗,从无数“英雄难过美人关”、激情之爱沦为“七年之痒”的例子中我们都能看出生理部分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其次,从“割裂脑”(即接受过联结左右脑的胼胝体切断手术的病例)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的左右大脑各自独立控制者一些心理和行为模块,有时候它们会意间向左,各行其是。再次,从大脑进化的角度来看,最早期的哺乳动物的前脑已经发展出合称为“边缘系统”的下丘脑、海马和杏仁核,这一系统隐藏着许多基本的动物本能。随着进化的进行,高级哺乳动物,尤其是灵长类动物的大脑发展出新的大脑皮层——就像一层层加盖的房屋一样。海特认为“或许额叶皮层乃理性之所在”。最后,一些自动化加工能力出现得较早,比如鸟类的定位能力、蜘蛛能够结出复杂而结识的网等等,但只有语言的出现,才使得控制化加工成为可能。但自动化加工的成熟度远不能和自动化加工相比,毕竟后者是经过了亿万年演化而来的,已经接近完美。这就造成了瘦弱的骑象人骑在巨大的大象身上的局面。有时大象会听从骑象人的指示前进,但有时大象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让骑象人束手无策。在这个意义上,海特赞同大卫•休谟的话:“理性,应该只是激情的奴隶,除了服从没有其他可能。”此话多少有些令人沮丧,但它却接近事实的真相。

不由自主:纷扰与困惑

人象之争中无人可以幸免。我们总是能不断感觉到大象想甩掉骑象人并突破理性樊篱,而骑象人则试图完全驾驭自己的坐骑。为了塑造完美身形,骑象人教导我们在冰箱上贴满各种纸条,标明各种食物所包含的卡路里以及肥胖可能导致的各种疾病,但每次走进超市,心中那头大象就开始撺掇我们将手伸向货架上的冰淇淋、巧克力或布朗尼蛋糕;骑象人为我们定下早睡早起的目标,可每到华灯初上,心中的大象就拉着我们奔向各种通宵派对或深夜电视节目;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骑象人提醒我们昨天定下的晨跑计划,心中的大象却在耳边用令人难以抗拒的声音说:“再睡会儿,再睡会儿……”你想起对骑象人的许诺,意欲和大象争辩,它甚至会主动帮你给出一个理由:“从明天开始也不迟”甚至是“清晨的空气或许并不适合锻炼”——这头蠢象有时表现得十分狡猾。糟糕的是,国人讲“3岁看大,7岁看老”,如果你4岁的时候在大象的驱使下忍不住提前吃掉了面前盘子里的棉花糖,你未来上名牌大学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很多(参见本书15页)。

有趣的是,大象和骑象人有时会联合起来欺骗我们。在一些时候,大象的语言是含混模糊、难以理解的,却真正影响和支配着我们的行为,但此时骑象人却被蒙蔽了,他会胡诌一些理由来忽悠我们。比如书中提到的有关暗示和启动(priming)的一系列研究。一个阈下的刺激就会使我们对原本中性的事物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印象:比如一系列快速闪现的负性的、攻击性词汇(被试无法在意识层面报告)会让实验参与者对实验者恶语相向。你在商场里买了一件印有小狗图案的T恤,可能是因为一周前你在自家楼下无意间瞥见有人牵了这样一条小狗,但你早已淡忘了此事。最有意思的是,我们不知道自己行为的真正原因,却喜欢自我编造理由。有人把式样相同颜色不同的袜子一字排开,让被试选择自己一双最喜欢的,并说说选择的理由,很多人都选了红色的,但每个人的理由都不尽相同,比如“红色象征爱情”、“红袜子能带来好运”、“我喜欢这双因为我奶奶有一双这样的袜子”等等,但他们不清楚实际的理由只有一个,而且很简单,因为红色的袜子排在第一个。

大象身上还有一些在漫长的种系进化历程中遗留下来适应性行为的模式,不能用好坏来界定,但往往会被他人利用。比如书中提到的“互惠互利”的模式:别人给了我们好处,我们本能地想进行回报。海特在书中举了一些生活场景,例如某些组织在街头发放免费传单,并往路人手里塞一束鲜花,进而提出捐款的要求。许多社会心理家在实验室模拟了类似的场景,发现这招确实奏效,被预先塞了一点好处的人捐款的可能性更大,捐款额度更高。国人对此一点也不会感到陌生:推销员敲开你家的防盗门,用甜美的笑容和机械的说辞告诉你,本公司正在举行一个答谢消费者的活动,将免费赠送您一管牙膏。你欣然接受,但紧接着被告知:您得买三支牙刷,才能获得赠品……再有就是“登门槛效应”——在谈判中,对手会提出一个你难以满足的过分要求,你当然会选择回绝,接着对手提出另外一个稍微小一点的要求,这时你心里的大象多少有些扭捏了,不好意思回绝第二次,于是尽管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你还是不自主地选择了妥协——实际第一个要求只是幌子,对方真正的标的是第二个。

自我膨胀:偏见和误区

如果这头大象只是让我们身形走样、时刻处在睡眠不足或无精打采的亚健康状态、对自制力丧失信心也就罢了,但它的破坏力不止于此。乔纳森•海特还告诉我们,这头大象最致命的危害是具有自我膨胀的本性,影响着我们对自我的正确认知以并形成对他人的诸多偏见。

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人们总是透过玫瑰色的镜子看待自己。我们习惯把自己看作是永不犯错的国王,道德的标竿。“能看见对方眼中的刺,却看不到自己眼中的梁木”。优点和功劳全是自己的,缺点和过错都是对手的、下属的、律师的、伴侣的、厨师的、客服热线接线员的、亚马逊河里的某条鱼的……。社会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让夫妻双方报告自己所做的家务的比例,双方都认为自己做了50%以上的家务,使得平均每个家庭家务总量达到了135%。同样,一个班里大部分学生都觉得自己的能力比80%以上的同学要高。尼克•艾普利(Nicky Epley)和大卫•邓宁(David Dunning)的经典实验中,研究者让学生预测自己会给某项慈善事业捐款多少,结果实验对象平均预测自己会捐2.44美元,而别人只会捐1.83美元;而让他们真的捐款时,这些实验对象平均每人只捐了1.53美元。最精彩的还在后面——接着的一个实验中,研究者告诉新的一批实验对象上一组实验中的实际捐款情况,然后让这些新的实验对象校正自己的估计,结果出乎意料:实验对象只是降低了对他人捐款额的估计数字,而对自己捐款的数字的估计没有变化——这头大象始终沉溺在高人一等的幻想中。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职位有时会助长大象的这种自我膨胀。例如领导者往往根据自身的特点来定义领导力。自信的领导会将领导力定义为自信,保守的领导会将领导力定义为稳健,善搞人际关系的领导则将领导力定义为组织协调。

自我膨胀的大象还有其它分身,比如“天真实在论”(naïve realism),即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眼中的世界是真实的世界,自己掌握的是事实真相,而他人看到的也和自己一样。很多商业纠纷难以调解,就是因为双方都觉得事实对自己有利,这样固执己见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顺着这一逻辑,乔纳森•海特接下来对于“‘邪恶至极’的迷思”的阐述则表现出其惊人的洞见。他认为,所谓“邪恶至极”不过是自私偏见和天真实在论的终极版本。他举了一个例子:美国前总统布什曾发表讲话说,造成9•11事件的恐怖分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暴行,是因为他们“怨恨我们所享有的自由”。海特则一针见血地指出,布什的说法“充分显示他完全不懂得恐怖分子的心理。不管是劫机犯或拉登,他们对美国女性可以开车、投票、穿比基尼,其实并不在意,事实上,许多极端分子之所以想杀美国人,是因为他们都用这套‘邪恶至极’迷思来解释阿拉伯世界的历史及现在的事件……透过这套扭曲的邪恶至极神话论,他们做出这些恐怖行动,只不过实在回应美国在中东的行动及影响。”事实上,美国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妖魔化其假想的敌人。接着海特引了述鲍迈斯特有关邪恶属性的研究,指出邪恶除了拥有“贪婪”和“虐待”这两个属性之外,还有两个最大的成因就是:自尊心太强及道德理想主义。这个观点多少有些新鲜和令人不安,因为所有的学校教育和培训机构都在强调自尊的种种好处及道德的教化作用。但鲍迈斯特则提醒人们要对二者过度化的可能保持警惕:过度的自尊使得人们在面对挫折时会感到来自社会的压迫,从而更容易抨击社会;道德理想主义的危险在于,“它总是认为目的可以让手段合理化”,想一想德国纳粹军官在按动可以杀害成百上千犹太人的毒气室按钮时也觉得自己实在履行神圣的天职,就不难理解这一观点了。

误入歧途:和快乐背道而驰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财富并不能带给更多快乐。本能的享受和物欲的满足能让我们短暂地接近快乐,但最终会远离幸福。肖伯纳早就调侃过:“人生的不幸有二,一是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二是想要的东西得到了。”大象所追求的快乐往往来源于感官和物质,但亢奋的高潮总伴随着落寞的低谷,即使物质享受没有让人厌倦,那么对物欲的无止境追求也会令人身心疲惫。不幸的是,大象往往会死抱住“珍宝”不撒手,改变起来就非常困难,因为金钱和名声就像毒品一样能导致人成瘾。

愉悦也必须有节制。再好的饭菜一天吃10顿也会让人反胃,新买的CD连放10此也会令人厌烦。海特说,要像法国人吃饭一样学会慢慢品尝,多求变化。因为大象容易有不知节制的脾性,因此骑象人必须及时出现,将大象引向其他活动。

另外,很多人都有买东西挑花眼的经历,现代社会的弊病之一就是选择太多令人迷失。选择多了却不快乐,这就是所谓“选择的悖论”。极大化者(Maximizers)——即习惯评估所有选项的优劣,搜寻更多资讯,一球做出最佳选择者——尤其容易受到这种困扰,反倒是“心满意足者”(satisficers)比较能够以轻松的态度面对选择。从中我们也可以隐约感觉到,一个精于算计的、强势的骑象人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比如,你彩票中了500块钱,你是用它来买个实际的物件呢,还是用来化学,旅行或和请朋友吃饭?书中,社会心理学家范•波文(Leaf Van Boven)和季洛维奇(Gilovich)通过实验得出的结论是:经验比实物更让人快乐。这是因为活动让我们和他人连接起来,物质却会加大我们跟别人的距离。因此,“如何手里的钱”对于很多人来说,不仅是一个财富使用的问题,更是价值选择的问题。

关于依恋与爱的探讨多少有些令人不快。有些本能是不可剥夺的,比如婴儿与母亲的“安慰性接触”、母亲的抚养等等,否则会给儿童成长带来灾难。至于爱情,则都是些悲观和消极的结论:比如,哲学家之所以排斥爱情,因为激情会让人失去理智,进化心理学家委婉地置疑爱情,因为男性为繁殖目的而产生激情之爱多少有自私自利的嫌疑。最后一点,激情之爱会随时间流逝消逝殆尽,而且无法转变为相对较为持久的友爱。

书中对于自杀问题的探讨最为惊心动魄。海特引用社会学大师涂尔干(Emile Durkheim)的对自杀原因进行广泛调查后得出的结论:社会规范、联系与义务越少的人,越可能自杀。离群索居的清教徒比天主教徒更容易自杀;独居者、结婚的人、结婚有小孩的人,自杀率逐次降低。人生来是社会动物,我们的生命需要获得与他人的联结才能完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但对于一心要搏出位,喜欢遗世独立、睥睨群小的大象来说这简直是烦透了。答案非常简洁:过度的自由会给个体带来性命之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生命,又何谈快乐。

驭象飞奔:调和之道

那么,该如何消弭象与骑象人的争斗从而使我们远离纷扰,获得幸福和快乐?本书英文名为:《幸福的假设:从古代智慧中寻找现代真相》(The happiness Hypothesis: Finding Modern Truth in Ancient Wisdom),颇有点向古代哲学特别是东方的古代哲学取经的味道。

禅宗和道家早就将物欲享受排除在获得幸福的手段之外,认为只有切断所有与物欲和俗世的联结才是构筑幸福的不二法门。海特赞成前半句,但对后半句持有异议,他指出:“断除人生所有执念,舍弃一切感官快乐,高喊自己已经脱离人生得失与失败的痛苦——在我看来,这实在不是面对人生不可避免的些许苦难所应有的态度”。他试图延伸这套古老的东方快乐假设——“成为阴阳方程式”:快乐来自内心,也来自外在。对此海特在书中也给出了一些具体的操作办法。

对于自制力的问题,海特承认控制化加工的耐久力远不及自动化加工,但他认为骑象人可以采取一些策略分散大象的注意力。能够做到不提前吃棉花糖的孩子并非对棉花糖没有兴趣,而是他们能够采用一些诸如“转移视线”、“自言自语”、“拍手唱歌”等方法让大象远离诱惑和刺激。如果不能避开,就多想想其不怎么吸引人的一面,例如佛陀为打破人对肉体的迷恋,想出了静观腐尸的法子——这其实接近厌恶疗法。

有时候没有必要与自动化的欲念拼命较劲。当让你被要求不要想“白熊”时,你头脑中会出现更多的“白熊”的形象(参见本书17页)。这就是所谓“抑制反弹”,因为自动化加工过程一直在自我检查:“我没有想白熊吧?”于是更多的白熊跑了出来,自动化过程无休止地运行,一会就将控制化加工拖垮了。因此不要在心中强化错误信念或消极信息,避免陷入心理的“死循环”。

海特所推崇的“冥想”和“认知疗法”也不妨一试。冥想的要点很简单,就是专注凝神,头脑放空。它的功能一方面是让骑象人变得更加谦卑和耐心,另一方面是改变自动化思考的过程,驯服心中的大象。认知疗法可能是最具心理学特色的方法了,海特主张我们不妨主动写下自己头脑中萦绕不去的那些错误观念,然后自己找出其中的逻辑漏洞,从认知上意识到其荒谬性,继而在行为上有所改变。这一方法简单而实用。

海特还赞同契克岑特米哈依有关“心流体验(或涌动)”(flow)的概念,并认为这是获得快乐和幸福的绝佳途径。所谓“心流体验”,就是人全心全意沉浸在一份极具挑战性、与自己能力相当的工作中时的状态。我们可以从正在创作的画家、废寝忘食做实验的科学家或兴致正浓的演讲者身看到“涌动”带来的无尽快乐。海特从中看到了象与骑象人相互调和的希望:“在‘心流’状态中,大象和骑象人彼此配合得天衣无缝。正式大部分都是大象(自动化过程)在运转,一路顺畅地向前奔跑,而骑象人(有意识的思想)则完全沉浸其中,搜寻问题与机会,协助大象顺利运作”。

最后,海特对“人生的意义”这一终极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并诉诸宗教、禅宗、神秘主义文化人类学,最终提出一个“综合”的理念:当人们的肉体、心灵和社会三个生存层次的生活连贯一致时,人就会找到人生的意义。在总结中海特指出,他的观念和古老中国的“中庸之道”在思想内核上遥相呼应。或许得救之道,就在其中。

关于作者和本书

如果不是注意到作者是乔纳森•海特,我险些将这本《象与骑象人》归入那类有朝一日注定要论斤卖的、打着“积极心理学”旗号的、已经滥斛的所谓“成功学励志类”图书中去。将积极心理学等同于“成功学”显然是这个时代一次有预谋的集体误读,是当前普罗大众为求幸福病急乱投医的焦灼心态和某些机构利益驱动下的商业行为共同催生的产物。这类“成功学”文本有两个根本的误区,一是缺乏实证研究和统计数据的支持,仅一味夸大某些不可复制的个体经验;二是它在强行灌输一种观念,即“幸福就是成功,若要幸福就得成功”,用单一价值观绞杀了可能达致幸福的其他诸多方式存在的必要性及合理性,从而造成了幸福感对成功偏态的路径依赖,这无疑是在“以正本清源的方式扼杀幸福”(罗素语)。

作为学界响当当的人物,乔纳森•海特当然自重身份,不会来趟“成功学”这道浑水。科班出身的他从宾夕法尼亚大学获得社会心理学博士学位后,来到芝加哥大学从事文化心理学的研究,于上世纪90年代末投身“积极心理学运动”,以“提升感”的一系列研究获誉殊荣,作为积极心理学先锋领袖之一跻身主流积极心理学家殿堂,与塞里格曼、契克岑特米哈依等人比肩而立。本书的一大特色就是,众多有趣的心理学实验和宗教、哲学、禅宗的思想都信手拈来,恰到好处地穿插文间,表现出作者思维流畅,逻辑缜密、涉猎广泛,富有洞察力的特点;其文笔兼有科学家的严谨细致、哲学家形而上学的热情以及专栏作家般的犀利和幽默,这一切都使得这本《象与骑象人》不落窠臼地好看,出人意料地精彩,并让人在阅读中不断体验到思维的乐趣。

当然,这本书注定会让一部分热衷于从各类心灵鸡汤和头脑快餐中获得虚假智力上升快感的读者感到失望,因为它挑战了一些固有观念,甚至还不留情面地揭示出人性中诸多矛盾、冲突、阻抗和偏见,正如阿克顿勋爵所说:几乎没有什么发现比那些揭示了观念根源的发现更令人恼怒的了;但对于那些富于批判精神、勇于通过剖析自我探索人类心智奥秘,并对探究人性本源的兴趣超过工具性需求的读者来说,本书无疑实实在在地指明了幸福的另一种出处,那就是制衡与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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