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说：历史教科书经常歪曲历史。

实验说：同样看到“我们赢了”，中国人很自豪，美国人却无感，这取决于民族自豪感的来源，而非教科书。

历史教科书对国际争议事件的不同描述影响国际关系，似乎是很普遍的现象。对于中美关系而言，历史问题的纠结在于对朝鲜战争的看法。中国的教材基本都强调这场战争是中华民族的伟大胜利；而在美国的教科书体系中，大部分的书上，朝鲜战争的篇幅很小，而且也没有说明这场战争最后是胜利还是失败。

这一历史争议事件对于两国关系的影响，不同领域的学者做了很多研究。不过这些研究大多是理论探讨，有些曲高和寡。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的教授葛小伟（Peter Hays Gries）巧妙地采用心理学研究的范式来探讨这个问题，让我们能更亲身地感受到这场战争对中美双方的不同影响。

葛小伟在中美两国各招收了4组大学生，分别让他们阅读一种教科书上对朝鲜战争的解读：一种是美国教科书的正面解读，即美国获胜了；一种是中国教科书的正面解读，即中国获胜了；另外2个版本则不指明哪一方获胜，只是分别从中国或美国的角度强调韩战是一场无意义的战争，战争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然后，葛小伟调查了参与者们对朝鲜战争的看法，对本国的民族自豪感，个人的情绪状态，以及对美国或中国的威胁感知。

看过这些“教科书”之后，美国学生对朝鲜战争的态度很矛盾，无论他们阅读哪个版本，都既不认为朝鲜战争是美国的胜利，也不认可是中国的胜利，他们更愿意承认这是一场人类的悲剧。

相反，中国学生的态度就鲜明多了——朝鲜战争是一场中华民族的伟大胜利。在看了中国人自己的正面解读之后，他们的这种认识更为加固了。不过，在看到自己的教科书承认朝鲜战争是一场伤亡惨重的悲剧后，他们对本国获胜的信心也出现明显的下降。

由此可见，中国学生对于历史教科书的不同描述更为敏感，而美国学生对朝鲜战争的看法并不因为教科书的不同而有大的改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之前的政治学研究认为这与朝鲜战争对中美两国民族认同的不同作用有关：帮助朝鲜击败美国，对中国的民族认同具有重要作用；而在美国，韩战的意义远没有那么深远。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国学生在阅读完朝鲜战争的教科书后比美国学生表现出更多的焦虑，特别是在看到美国人声称自己赢得了战争的情况下，他们非常焦虑；相反，在看到本国教科书宣称中国赢了的时候，他们的焦虑感降到了最低水平。

中国人确实非常在意这场战争的输赢描述。同样是看到“我们赢了”，中国学生自豪感达到最高水平，美国学生却反应冷淡。

另外，教科书更为现实的影响是对外国威胁的感知。葛小伟发现中国学生感觉美国是个很大的威胁，而美国学生并没有把中国看作大的威胁。即使是看到美国承认朝鲜战争美国伤亡惨重的描述之后，中国学生仍然对美国持有较大的戒心——他们不相信美国会试图避免与中国发生军事冲突。令人欣慰的是，这批学生也同时认为中国应该对美国采取友好的外交政策。中国学生很矛盾，他们对美国有敌意，不相信美国，但还是愿意去弥补那些过去不愉快的经历的。

然而，当中国学生看到本国承认朝鲜战争是一场悲剧时，他们对美国就没有那么友好了，因为愤怒和焦虑打击了他们的民族自豪感，使他们主张采取更为敌对的对美政策。

由此看来，如何描述这场战争对中国人来说似乎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不过还好，虽然中国很在意这场战争，但美国已经不太在意了，所以中美双方不会像中日双方那样老揪着历史问题不放。不过，双方对这场战争的不同描述，还是会破坏彼此的信任关系，尤其是对中方而言，教科书上的任何微小改变都可能会干扰中美关系的正常发展。虽然政治心理学早已有之，但是葛小伟的研究还是给予了我们不少新的启示。也许今后在历史教科书问题引爆民族主义情绪的时候，我们可以从这一思路进行一番新思考。

参考文献

Gries, P. H., Prewitt-Freilino, J. L., Cox-Fuenzalida, L. E., & Zhang, Q. (2009). Contentious Histories and the Perception of Threat: China,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Korean War--An Experimental Analysis. Journal of East Asian Studies, 9, 433-465.

扩展阅读

本研究所用的实验材料及背景介绍

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美中关系研究室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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