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孩子一起种棵家庭树
上个周五,正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带回了一项特殊的“家庭作业”——老师让我们帮助孩子种一棵独一无二的“家庭树”。
这个活动的具体意思,就是借用一棵树的形状来表示家庭关系,其中的树根代表祖先(曾祖父或者更久远时代的祖先),树干代表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树枝代表我们这一代,而果实自然就代表孩子了。
看看儿子拿回来的材料,上面说此活动有助于帮助生活在21世纪的独生子女更好了解自己家族的历史,与祖辈和父母建立一种血脉延承的联系感。这一点打动了我,就和孩子一起忙活了起来。
“思远”的涵义
儿子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他的名字:“吴思远”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很早以前就跟他讲过这个名字的来历。大概也就是他刚上小学、学习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我和他爸爸就告诉他: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思想远大,不必在琐碎且无意义的事情中蹉跎人生。
可是儿子想知道更多:最初是谁第一个提出了这个想法?爸爸还是妈妈?是不是爷爷?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在我出生之前,你们有没有给可能的女儿起了另外的名字?那是什么?
好了好了,为了尽快打住这一连串儿的大问号,我赶紧把10年前的事情十分详尽地跟他汇报了一遍。我还记得,98年的时候,他爸爸被派到美国公干半年,原本我也转备好了陪同他一起到那边生活。什么手续都转备好了,临行之前却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结果,我们夫妻俩儿只好忍痛分居两地,连孩子的名字都是在还没有视屏功能的QQ上沟通完毕的。至于“思远”这两个字到底是谁先提出来,我还真的记不清楚了。反正结论出来以后我和老公都很满意,就决定不管将来是男孩女孩,都用这个名字。听过这一小段历史,儿子眨眨眼,反问:“妈妈,你确定‘思远’是思想远大,而不是‘思念远方’?”这一问,让我足足呆了五秒钟。心里暗暗佩服:这小子,还挺精神分析的。以后,我再也不笑你总穿得像麻袋片子了
晚饭后,儿子开始缠着我和他爸爸问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而我们俩也尽量按照那本材料上的提示,提供一些美好的、充满着爱与支持的珍贵回忆。
我跟他讲了很多只有70年代人才会玩的游戏,比如摔泥巴、木头人,还有抓鸟摸鱼和夜幕下的“警察抓小偷”。等到轮到他老爸,有事没事就摆出一副忆苦思甜模样的老公,就把他的回忆主线紧紧围绕着有关“吃”的话题进行到底。比如因为总是吃不饱肚子,所以就常常去别人家收过一遍的地瓜地里挖剩下的小地瓜扭子;还有因为一个修表的远房亲戚给过他5分钱买糖吃,就天天跑到离自家10多里外的人家家里晃来晃去,就盼着这等好事可以天天发生。
说实话,对于老公那些老掉牙的旧事(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听腻了),今天听来我依然感到很无聊——不就是比我大5岁嘛?怎么一开腔就一水的悲惨凄苦,好像生生回到了1949解放前?于是我借故到厨房刷碗来躲一躲耳根子清静。
没想到,等我回到客厅的时候,却发现人家爷俩儿讨论的热火朝天,一副根本容不下我插嘴的盛景。仔细听过他们的几轮对话,更是发现在儿子不经意的诱导之下,老公竟然和他谈起了“审美”这个离软件工程师实在有点儿遥远的话题。
而这个话题深深地触动了我们全家每个人的神经。
我真的从来没想到,老公会向别人袒露出他内心虚弱的一面。而他的那些遗憾,也是我自己深有体会的痛处——所谓的贫穷和落后,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其实显现得并不明显,因为抬眼望望,身边最富足的人家,不过也就是每个月比我们多吃两块猪肉。而贫穷在我们身上所留下的最深刻的痕迹,就是我们(以及和我们一样出身于小地方的同龄人)对于“美”所感受到的遥不可及的距离。
老公感慨:他真的听不出贝多芬或者李斯特的音乐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所以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花大把的钞票去买新年音乐会的门票。我也坦言:自己看不懂艺术馆里的雕塑和图画究竟美在哪里。艺术,对于我们俩来说,只是一个当作个人知识储备的装饰物,而不是可以用身心体验的感受品。
听到这里,本应该配合剧情发展的儿子,却懒得顺水推舟地表达一下作为有幸生活在21世纪的新一代的激动感言。只是“呼”地吐了一口气,拽拽地说:
“知道了——以后,我再也不笑你们的衣服像麻袋片子了!”
原来姥爷当年就是一个陈浩南
第二天,儿子对于丰富他的家庭树的工作热情继续高涨,把采访目标从我和他爸爸转移到与我们同住的姥姥、姥爷身上,缠着他们回顾那个充满传奇的时代的故事,我和老公也很想借机听一听老一辈的人生之路。
生活中已经像个老小孩的父亲,讲述的故事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英雄色彩。在那个所有的孩子都不用上学的特殊时期,很会打架的他很享受和一大帮热血青年称兄道弟的感觉。而所有那些走南闯北、热血沸腾的传奇故事,在儿子听来充满无限向往,仿佛坐在他面前的姥爷就是曾经传说中的陈浩南。
只可惜英雄的暮年总是很容易就让人感到一丝酸楚,父亲的全部故事都停留在90年代改革开放之前的岁月。当然,我也没有指出这一点,就让父亲继续在他兴高采烈的讲述中重温当年的美好。说实话,随着近十年来“司机”这一曾经的技术工种光彩不再,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以自己为荣了。
难以想象,七十年代的爱情
等到我的母亲开始说话,老两口就立刻争执了起来,而争执的焦点,竟然是当年他俩人到底是谁在婚姻的市场上比较抢手?用母亲的话讲,她当时的容貌在那个北方的小山村里绝对是数一数二,上门提亲者无数。而父亲却坚持,他当年的风采,令好几个女孩都明示暗示地想要嫁给他。
趁火药味还没太重,我赶紧跳出来打打圆场,提醒他们不妨讲一讲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美好回忆。于是,儿子就听起了我从小听过多次的小小童话——在一个秋风轻拂的国庆节,25岁的姥爷在外地休假时,见到了当地21岁的姥姥;而他们见面的北京是一派丰收气象的苹果园,当时的姥姥在生产队的果园里摘苹果,红红的脸蛋和红红的苹果互相映衬着,十分可人……
当天晚上,儿子趁没人在场的时候,突然问我:“老妈,我总觉得那个故事有点儿假。我没觉得我姥姥和姥爷的感情有那么好。你看平时,姥姥总是一副加错了人的模样。”
我笑了笑,没回答,找了个话题岔开了。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和今天的孩子讨论六、七十年代的爱情和婚姻。
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儿子,他的姥姥是因为想要嫁到城市,拿到“非农”的蓝色户口,才在众多的追求者中选中了小眼睛的姥爷;而他的姥爷也是因为自己身为一个外乡人,在所在的城市找不到安心作他新娘的女孩,才选择了淳朴得有点儿傻气的姥姥。
我从来都不认为父母的这些小小私心,算得上多大严重的缺点。在我的眼中,他们只是滚滚历史洪流中最平凡、最普通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他们的生命的某一个时刻做出了他们在那个时刻的最好的选择。
也许,这一切,我可以等到儿子再长大一点儿,再细细将给他听。
在那遥远的地方
周日一早,儿子就开始给南方的奶奶家打电话。
可惜他和只会讲闽南方言的爷爷奶奶实在无法交流,只得接受我的建议,给最大的姑姑打电话来补充资料。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非常明确的——大姐比排行老六的老公足足大了10岁,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老公的“半个妈妈”;而且她对整个婆婆家族的大小事情都很清楚,是一个特别理想的“信息提供者”。
儿子首先做的事情,就是验证他爸爸讲述的悲惨童年是否属实?结果却引来了大姑姑的一顿嘲笑。借用她的原话来讲:全家人里头,最不应该叫苦的人就是我老公!想想也是,最小的一个男孩子,谁有点好东西不都是第一个让给他?哪里还会把什么疾苦让他来背负?
后来听儿子给我转述,老公和大姐的感情一直非常好,一直到他研究生毕业认识我之前,每次回家,他还是会像当年在镇上读高中时候一样,第一站先到大姐家里,洗澡、吃饭、美美睡过一觉,才会在第二天醒来之后,再穿上大姐给他洗干净的衣服回到爸妈的家中。这就难怪六个兄弟姐妹中,老公唯独对大姐的儿子最挂心。如此想来,真是有点乌鸦反哺的味道在其中啊!
等到儿子完成了他的课后作业,我就厚着脸皮求他给我看看这个独一无二的“家族树”。没想到看完之后,这家族树对我的触动甚至很有可能比对儿子的更大更强烈。特别是有关孩子爸爸和爷爷家庭的很多故事,其实我是非常非常陌生的。不要说枝叶,连个大概的轮廓都描绘不清。
突然之间,我对那个叫做“南方”的小村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个遥远的,每年被雨水浸泡超过四个月的,抚育了我最爱的男人的那片土地,究竟是什么一种味道?那里,对于一毕业就来到北京的老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我暗暗做了一个决定:等到今年暑假,我们全家一起回一趟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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