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ffany Watt Smith The history of human emotions

00:00 我想要從一個小實驗開始。 等一下，我會請各位閉上眼睛， 看看你們是否能搞懂 你們感受到的情緒是什麼。 你不能跟任何人說任何話。 我是想讓各位了解， 要指出自己的感受是什麼 有多容易或困難。 我想我就給各位十秒鐘來做這件事。

00:23 好嗎？

00:25 好，咱們開始吧。

00:36 好，時間到。 進行得如何？ 你可能覺得有一點壓力， 也許對旁邊的人感到有點懷疑。 他們真的有把眼睛閉上嗎？ 也許你感受到的是 奇怪又遙遠的擔心， 擔心你今天早上寄出的電子郵件， 或是對你今晚計畫 要做的事感到興奮。 也許你感受到的是像 這麼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時 會產生的愉快感； 威爾斯人稱之為 「hwyl（熾熱感情）」， 這個字是來自船帆。 也許以上的感受你通通都有。 有一些情緒會用 單一顏色來洗滌世界， 比如當車子打滑時感受到的恐懼。 但通常，我們的情緒 會聚集緊貼在一起， 最後變得很難將它們分開。 有些情緒一閃即逝， 你幾乎不會注意到， 就像鄉愁，它會讓你想要伸出手， 在超級市場中去拿起熟悉的品牌。

01:30 還有其他情緒，是我們急著脫離的， 害怕它們會從我們身上蹦出來， 比如嫉妒，會讓你想去搜索 你愛人的口袋中有什麼。 當然，還有些情緒相當奇怪， 你甚至不知道它們叫什麼。 也許坐在這裡， 你會有小小的慾望， 想要被著名法國社會學家 稱為「ilinx」的情緒刺激， 這是種因為製造混亂的小行為 所產生的興奮感。 比如，你現在站起來， 掏出你包包中的所有東西， 隨便丟在地上。 也許你有經歷過那些怪異、 無法解譯的情緒， 沒有明確的英文字可以用來描述。 你可能會有一種荷蘭人稱為 「gezelligheid」的感受， 當外在環境又冷又濕時， 內在因為朋友而感到舒服和溫暖。 也許你非常幸運， 你感覺到這個： 「basorexia」， 是種突然想親吻某人的衝動。

02:23 （笑聲）

02:26 在我們所處的時代， 關於情緒的知識 是極重要且有用的東西， 情緒會被用來解釋許多事物， 會被我們的政客利用， 會被演算法操縱。 情緒智慧是種技能， 能夠認出且說出你自己的情緒 以及他人的情緒， 情緒智慧被認為相當重要， 所以在我們的學校和企業中都會教， 連我們的保健服務 都會鼓勵要有情緒智慧。 但，儘管上述這些， 我有時還會納悶， 我們去思考情緒的方式 是否變得沒創意了。 有時，我們甚至不清楚情緒是什麼。

03:09 你們可能有聽過一個理論， 我們的整個情緒生活可以被濃縮 成為少數幾種基本情緒。 這個想法其實已經有兩千年歷史， 但在我們自己的時代， 一些演化心理學家指出， 這六種情緒── 快樂、悲傷、恐懼、 反感、生氣、驚訝── 全世界所有人表達 這些情緒的方式完全一樣， 因此，這幾種基本情緒就代表了 堆疊出我們整個情緒生活的幾種積木。 如果你們用這種方式來看情緒， 情緒看起來就會像是簡單的反射： 它是由外在困境所觸發， 它是與生俱來的， 它是用來保護我們不受傷害的。 所以你看到熊時，心跳就會加速， 瞳孔會放大，覺得害怕， 然後你就會跑得非常非常快。

03:57 這個寫照的問題是， 它並沒有完全捕捉到情緒的本質。 當然，生理學是相當重要的， 但並不是在任何時候 我們有任何感覺時， 原因都一定是生理學。 我可以告訴各位，在十二世紀， 有些吟遊詩人並不認為打哈欠 是因為太累或太無聊所造成， 和我們現今認知不同， 他們認為打哈欠象徵的是最深的愛。 還有，在同樣那個時期， 勇敢的人、騎士， 常常會因為驚慌而昏倒。 我還可以告訴各位， 早期一些住在沙漠的基督徒 相信會飛的惡魔通常 都會在午餐時間出來， 這些惡魔會讓他們感染到 所謂「accidie」的情緒， 是一種昏睡狀態， 這狀態有時候強到足以致人於死。 或是我們現今所知且熱愛的無聊， 最初只有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人 才會感覺到它， 是針對關於閒暇時間 和自我改善的新點子所做出的反應。 我們可以再重新想想 那些怪異、無法解譯的情緒， 並且思忖是否有些文化對於 某種情緒的感受更強一些， 只因為他們花了心力去 把那情緒命名，然後去談論它？ 就像俄國人有「toska」， 一種讓人不滿意到發火的感覺， 據說是從北美大平原吹來的情緒。

05:31 在認知科學領域中 最近期的發展顯示， 情緒並非僅是反射， 而是相當複雜、有彈性的系統， 這些系統對於我們繼承的生物學， 以及我們現在所處的文化都會有反應。 它們是認知現象。 它們不只是由我們的身體， 也由我們的思想、 觀念、語言形塑出來。 神經科學家麗莎．費德曼．巴瑞特 對於言詞和情緒間的動態關係 很感興趣。 她主張，當我們學到關於 一種情緒的一個新單字時， 接著就一定會有新感覺出現。 身為歷史學家，我長久以來 一直猜想，隨著語言的改變， 我們的情緒也會改變。 當我們回頭看過去， 很容易看到情緒的改變， 有時候改變得很大， 以因應新的文化期待、宗教信仰， 以及對性別、種族、年齡的新想法， 甚至因應新的政治和經濟意識形態。 情緒是有史實性的， 我們直到最近才開始了解這一點。 我絕對同意學習關於情緒的新字詞 對我們來說是有益的， 但我認為我們還要再進一步。 我認為，若要真正有情緒智慧， 我們就得要了解那些字詞的來源， 以及它們偷偷夾帶著哪些想法， 關於我們該如何過生活、 該做出什麼行為舉止的想法。

07:05 讓我告訴各位一個故事。 故事始於十七世紀末的一間閣樓， 在瑞士的大學鎮巴塞爾。 住在閣樓裡的是一位很認真的學生， 他離家六十英哩。 他不再出現在他的課堂上， 他的朋友去探望他， 發現他很沮喪且在發燒， 他有心悸， 身體突然有奇怪的痠痛。 醫生被找來了， 他們認為狀況很嚴重， 甚至在當地教堂裡為他禱告。 當他們正準備要把 這位年輕人送回家， 讓他能死在家鄉， 他們才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當他們把他抬起來放到擔架上， 他的呼吸就沒那麼費力了。 當到了他家鄉的城門時， 他幾乎完全恢復了。 那時他們才了解， 他的問題是出於 一種非常強大的思鄉病。 強大到很可能會害死他。

08:01 在 1688 年，有一位年輕醫生 叫做約翰尼斯．霍費爾， 他聽到了這個案例 以及其他相似案例， 把這種病命名為「鄉愁」。 這項診斷很快就在 歐洲的醫療圈傳開。 英國人還認為自己免疫， 因為他們在大英帝國 做過這麼多旅行等等。 但很快在英國也有案例開始出現了。 最後一個死於鄉愁的人 是一名美國大兵， 一次大戰時在法國作戰。 怎麼可能真有人死於鄉愁， 而且還是不到一百年前的事？

08:36 但現今，鄉愁這個詞 有不同的意義── 對於失去的時間， 而非失去的地方，感到煩惱── 而且思鄉這件事本身 也不那麼被認真看待了， 有點像是被降級了，從會致死的病 降級到只是你擔心 你的孩子在朋友家過夜時 可能會有的感受而已。 這種轉變似乎是在 二十世紀初發生的。 但為什麼？ 是因為電話的發明或是鐵路的擴展？ 還是因為現代性的到來， 頌揚的是不定性、旅行、前進， 讓這種煩惱 變得似乎很平凡了？ 你我都繼承了那種價值觀的大轉變， 那是現今我們的思鄉感不會像以前 那麼劇烈的原因之一。 很重要的是要了解到， 這些歷史的大改變 會影響我們的情緒， 部分原因是因為它們會影響 我們對自己感受的感受。

09:36 現今，我們頌揚快樂。 快樂應該會讓我們成為 更好的工作者、父母、伴侶； 快樂應該會讓我們更長壽。 在十六世紀， 悲傷有上述大部分的功能。 在那個時期，甚至有可能 自助書籍的內容， 是列出一堆讓人失望的理由， 來鼓勵讀者悲傷。

10:01 （笑聲）

10:02 自助書作者認為你能夠 培養悲傷這項技能， 當你變成悲傷專家， 難免遇到壞事發生時， 你的恢復力就會較佳。 我想，現今我們能從這現象中學習。 現今，若感到悲傷，你可能會 無法忍受，甚至有點羞恥。 在十六世紀，若感到悲傷， 你可能會覺得有點沾沾自喜。

10:27 當然，我們的情緒不只會隨時間改變， 不同地方的情緒也會有不同。 巴布亞紐幾內亞的拜寧人 會說「awumbuk」， 來家裡過夜的訪客終於離開之後 會突然出現的一種沒精打采感。

10:42 （笑聲）

10:43 這種時候，你我可能會覺得鬆了一口氣， 但在拜寧文化中， 人們認為即將離開的客人 會落下一種沉重感， 這樣他們會比較容易上路， 而這種沉重感會感染空氣， 造成主人的這種 awumbuk。 他們的做法是把 一碗水放在外面整夜， 來吸收這種空氣， 隔天一早，他們起床就會做個儀式， 然後把這碗水丟掉。 還有一個好例子， 說明將靈修和地理現實結合， 將一種獨特的情緒帶到人生中， 再讓它消失。

11:15 我最喜歡的情緒之一， 是一個日本字「amae」。 在日本，amae 是個很常見的字， 但很難翻譯。 它的意思類似是一種愉悅， 當你能暫時將你人生責任交給他人時 產生的愉悅。

11:33 （笑聲）

11:34 人類學者指出， 在日本會將這個字命名 並頌揚的原因之一， 是因為該國在傳統上 有種集體主義文化， 而依賴的感受 可能會被英語人士 認為是令人憂慮的， 因為這些人過去學的是 自給自足及個人主義。 這樣說可能有點過分簡單化， 但很讓人著迷。 有沒有可能，我們的情緒語言 告訴我們的，不只是我們的感受， 還有我們最珍視的是什麼？

12:12 大部分的人告訴我們 要注意我們的幸福， 他們會談到將我們的情緒 名稱說出來的重要性。 但這些名字並不是中立的標籤。 它們裝滿了我們文化的價值和期待， 它們會傳遞關於我們認為 我們是什麼人的想法。 學習新的和不尋常的情緒字詞， 能協助我們適應內在人生中 紋理更細密的面向。 不只如此，我認為 這些字詞是值得在乎的， 因為它們會提醒我們，我們的想法 和我們最終的感受間的連結有多強大。 要有真正的情緒智慧，我們得要了解 社會、政治和文化的力量， 因為這些力量形塑了 我們相信我們擁有的情緒， 我們也需要去了解 快樂、恨、愛或生氣 現在可能還如何在改變著。 因為如果我們想要測量我們的情緒， 並在我們的學校中教導情緒， 且在我們的政客告訴我們 情緒有多重要時能夠傾聽， 那麼我們最好要能夠了解 我們對於情緒的假設是來自何處， 以及現在它們是否仍然 真正在對我們說話。

13:31 我想要用我身為歷史學家常常 感受到的一種情緒來作結。 是個法文字「dépaysement」。 當你身處在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時， 會產生的暈眩迷失方向感。 身為歷史學家，我最喜歡的一點是 當我完全視為理所當然的東西， 我人生中非常熟悉的部分， 突然又變得陌生了。 Dépaysement 會使人不安， 但也讓人興奮。 我希望你們現在也有 一點點這樣子的感受。

14:01 謝謝。

14:02 （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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